第一章    不打不相識

 

凌晨3點,哪怕是B城這樣出名的不夜城,街道上也已經很少有人行走了。

只有霓虹燈還亮著,晃著深秋泛著清涼感的長街。

然後,從遠而近駛來一陣足以驚惹全市的汽車轟鳴聲,以一種讓人心驚的速度,疾馳而去。

等到這陣心驚的噪音過去,只能看見已經逐漸消失的兩個紅點了。

不到十分鐘,又會周而復始。

石毅咬著一根菸靠在自己那輛賓士旁邊,眼前的車跑過一輪又一輪,遲遲沒有行動的意思。

旁邊狐朋狗友捅了他一下:「石公子,不下去玩一圈?」

他掀了下眼皮,沒給對方反應。

大晚上的跑出來飆車,根本不是他的風格。

尤其是他明天早上還有個會要開,但是檔他還沒看完。

似乎是感覺到他的不耐煩,強拖著他出來的王樂很輕地扯了他一下:「阿毅要不你先回去吧……」

石毅皺了下眉:「你能不叫我阿毅麼?」

眉宇間壓著一股煩躁但是終究沒真的甩手走人,被叫做石公子的石毅看著這一群瘋瘋癲癲的紈絝子弟,雙手依然維持著環胸的動作:「你趕緊找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好走人。」

王樂聞言縮了下脖子,然後視線開始四處張望,這裡人太多,站得左一團右一團的,還真不好認。

「要不,我往那邊看看,你等我一會兒。」

害怕再耗下去石毅的耐性也就宣告終結了,王樂有點著急。石毅只能無奈地挑了挑眉:「你去找吧,我等你。」

他這輩子倒楣就倒楣在認識了這麼一個『世交』。

石王兩家的父輩很有交情,他倆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畢竟家世背景很相近,成長的經歷也差不多。

一樣的小學一樣的中學,就連大學都是同一所。

唯一有點不同的,大概是石毅長得人高馬大走到任何地方都會被人一眼看見,而王樂不知道究竟是先天還是後天的原因,無論個頭兒還是身型都小一般人一大截,怎麼看都像沒發育完全一樣,說話細聲細氣,性格還特犟。屬於最容易被人欺負的那類『弱勢群體』。

要不是因為石毅,可能大學都畢業不了就被人欺負死了。

久而久之,石毅凡事幫他出個頭就成了習慣。

畢竟是自小玩到大的,哪怕是養隻寵物都沒那麼容易說丟就丟了,何況石毅是出自將門,骨子裡那股超乎常人的責任感和大男子主義也讓他對王樂有點無可奈何。

說起來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大晚上的不睡覺,跟著王樂一起跑到大馬路上在一堆飆車黨裡面找所謂的『負心漢』。

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個從小到大看著主意很多但是膽子不大的朋友怎麼就喜歡上了男人。

女人有什麼不好?

抱著軟,容易哄,做起來也舒服。

硬邦邦的大老爺們兒對著能有什麼『性致』麼?

皺眉點了根菸咬在嘴裡,石毅對於旁邊不斷跟他套近乎的路人甩了個白眼:「離我遠點!」

再往他身上貼他就要踹人了。

本來少爺他現在心情就不好。

等了二十多分鐘,終於有看見了曙光的跡象,石毅看著遠處王樂跟什麼人拉拉扯扯的,長腿一伸,不顧身後那幾聲招呼,就往矛盾的源頭那邊走了過去。

被王樂拉住的這個人,有點眼熟。

石毅覺得自己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不過總歸這個圈子不大,這個時間還能混在這裡玩的,出不了那麼幾個人。

長得倒是真的不錯,五官很英挺,感覺有那麼點斯文敗類的調調,鼻子上架了個眼鏡,旁邊圍著一群女人。

這種條件,倒是還真有資格做負心漢。

心裡這麼嘀咕了一句,石毅走到王樂旁邊上下掃了對方一眼:「就是他?」

王樂抓得很緊,唯恐一鬆手這人就跑了。

被抓著的人臉上還掛著幾分笑意,看見石毅揚了下眉,然後努力把自己的襯衫從王樂的手上搶救回來:「我說,大家是不是有點誤會?」

他掰開禁錮住自己衣服的手:「我根本不認識你啊。」

王樂的力氣不如他,被他扣著手腕沒掙扎幾下就被迫鬆手了,不過他剛鬆開石毅就湊了過來,揪得比他還緊:「長得人模狗樣的,裝什麼不好非得裝孫子?」

這話說得很難聽,被罵的人臉色都變了:「我說你罵人也得先搞清楚情況吧,有話鬆開我再說!」上來就被人這麼人身攻擊換了誰都得上火,被石毅揪著的人一邊說一邊扯了一下石毅的後肘,右胳膊往上一架想把石毅架開。

因為兩人力氣都不小,一較勁,差點一起摔到地上。

最後是被扯著的人撐了一下身後的車才算穩住身形,他襯衫因為這一拽被石毅一把扯開了,釦子崩得到處都是,顯得有點狼狽。

「媽的,你有病啊!」

石毅眉頭一皺,剛要再動手的時候,王樂在旁邊一把攔住他:「石毅,搞錯了,不是他!」

手都舉起來了又整個人頓住,石毅看了王樂一眼:「不是他?」

「不是……」

「不是他你抓著他幹什麼啊!」

本來捲在這種事裡他就很不耐煩了,折騰半天竟然還弄錯人了。

王樂被他一吼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穩了穩情緒才擠出話來:「他是阿齊的朋友。」

聽他說到阿齊,差點無辜被揍的人也反應過來了,他揚了揚眉:「你找的是王義齊?」

「嗯。」

王樂點了點頭,又往他旁邊走了一步:「我找了他很多天了都找不到他人,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他這麼一追問,對方猶豫了一下。

視線掃到王樂身後的石毅,考慮到最後,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

石毅明顯不信。

「王義齊三天前就飛去美國了,你問我他現在在哪兒,我還真沒辦法回答你。」面對石毅的懷疑,負心漢的友人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襯衫。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這我真的不知道,不過,下個禮拜是他生日,他應該會回來。」

說完挑了下眉角表示自己已經說到極限了,男人扶了下眼鏡,往後靠在一輛車旁邊,剛才一直縮在後面的幾個女的又黏了上來,靠在他胳膊旁邊,好奇的目光一直打量著石毅。

被這麼盯著有點不舒服,石毅扯了一把王樂:「既然下週才回來,你到時候再說吧。」

然後拉著人就走。

周圍看熱鬧的人這時候才有膽子大的往跟前湊了湊:「鳴哥,厲害啊,你敢跟石毅打架?」

英鳴回頭笑了一下:「你眼瞎了?剛才那樣也叫打架?」

不就掉了幾個釦子麼。

話雖然是這麼說,還是有不少人在後面嘖嘖地發著感慨,英鳴收回視線看著石毅帶著王樂走遠的背影,眼睛瞇了瞇。

他怎麼有一種,以後的日子要開始麻煩了的感覺呢……

 

王義齊絕對是英鳴誤交的損友之一。

從認識到現在,幾乎就沒遇到過幾件好事,麻煩的事是一件接著一件,偏偏他只有惹事的本事沒有收尾的能力,折騰到最後往往都是他身邊的人跟著一起倒楣。

石毅這件事,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那天晚上他還沒到家就在路上給王義齊掛了一個國際長途,打了四五遍那邊才接起來,語氣還不善:「誰啊,真他媽的不會選時間!」

「你大爺的王義齊!」

英鳴罵了這麼一句那邊才清醒了一點,大概是確認了他的號碼,態度稍微好了點:「英鳴?」

印象裡,英鳴這還是第一次他在外面的時候給他打電話。

或者可以說,他倆認識這麼久,英鳴總共給他電話的次數沒超過四次。

「你怎麼給我打電話了?」

「我問你,你是怎麼招惹上石毅的?」

懶得跟他兜圈子,英鳴問得很直接。

王義齊在電話裡愣了一下:「石毅?」這名字他很熟,但是熟歸熟,他還沒想到二者之間的聯繫。

「少裝糊塗,石毅今天晚上找上我了問你在什麼地方,你是不是又惹到誰了?」

「我沒有啊!」

王大少覺得很冤枉:「很明顯石毅不是我喜歡的風格啊!」

那身高拎他起來都綽綽有餘,找這樣的不是自虐麼?

「不是石毅,大概是他的朋友,叫什麼樂的。」英鳴沒記住王樂的名字,只是聽見石毅叫了這麼一聲,記住了大概。

「王樂?」

「果然是你惹的麻煩!」

王義齊想起名字也就說明這事他脫不了關係了,英鳴眉頭一皺:「你吃飽撐著了啊,盡選惹不起的人招惹。」

「我怎麼知道王樂是石毅的朋友?而且,我也沒怎麼他啊……」

「總之你趕緊回來!」

一句話算是結束了這場談話,英鳴說完就把手機扔在了一邊。

踩大了油門,夜風迎面吹過來的時候,會讓人有種窒息的錯覺,英鳴一路飆回了住的地方,把車停在門口,進屋先從冰箱裡拿了一瓶啤酒。

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六點了,這一天,過去了四分之一。

「又是一天啊……」英鳴這麼感慨地唏噓了一句,把鞋子很隨意地甩在一邊,整個人窩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然後閉上眼睛。

他習慣耳邊有聲音了再睡覺。

大概是以前失眠落下的毛病,旁邊越嘈雜他反而越容易睡著,反過來如果安安靜靜的,經常他翻騰半天也靜不下來。

雖然這麼睡覺是挺費電的,不過沒辦法。

人養成了習慣就是不太容易改。

尤其英鳴是一個特別注重感覺的人,很多事,說是說不清楚的,只是一種潛伏在心底的感覺。

演員大概多少都是有些矯情的。

英鳴入睡前這個想法從腦中閃了一下,讓他嘴角很淺地揚起了一個弧度。

 

石毅後來想了很久才想起來為什麼覺得英鳴眼熟。

好像是個明星。

那張臉既然是用來吃飯的,那也算是比較合理了,他回憶了很久到底這人演過什麼,但是發覺沒什麼概念。

主要是他本來也不怎麼看電影。

那些總覺得是學生時期的消遣,脫離了無產時期,他也就沒了那個閒情逸致。

 

在很多人眼中,石毅是個非常得天獨厚的人。

說是天之驕子絕對不為過。

將門之後,虎父獨子。

有些人奮鬥了二三十年才能積累起來的人脈和資源,從他懂事,就已經在他身邊了。叔叔伯伯的叫著,阿姨老師的喊著,有記憶開始就是跟著他父親到處應酬吃飯,人來人往的那套看在眼裡,他分得很清,也看得很透。

所以他一直都很明確自己到底要什麼。

比起一般的紈絝子弟,石毅算是個有能力有抱負的人。

他從來不打算靠著家裡的福蔭過一輩子,他父親的成就是他父親的,他需要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來證明自己。

大學畢業之後,他跟家裡較勁了半年的時間才終於爭取到了獨立創業的機會,跟著大學的幾個朋友開了一家建材公司。有人警告過他,這個市場已經趨近於飽和了,別人看著肉肥但是絕對不好吃,這裡頭水太深,很容易栽進去。

不過石毅不怕。

只要這裡面還有立足之地,他就有信心自己能夠扎下根基。

當時他跟父母保證得信誓旦旦。

而時至今日,雖然還沒有達到他最初的目標,但是也已經初見成果。至少走出去,提到石揚建材,還是不少人都清楚來頭的。

他很享受這種成就。

不說多麼驚天動地,但都是自己一拳一腳打出來的。

 

對英鳴的印象,石毅就停留在了那天晚上的一面之緣,後來王樂到底有沒有找到王義齊,事情又是怎麼解決的,他都沒有再關注,反正感情問題他從來也理不清楚,私生活接近混亂的人,實在沒什麼資格去管別人到底怎麼談戀愛。

只是他沒想到,會那麼快又見到英鳴。

還是在自己的生日會上。

在他的概念裡,過生日其實就是做冤大頭,自己花錢請一堆人來吃吃喝喝,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都有,聊著跟他完全無關的話題,然後插上幾句已經聽膩歪了的奉承,等都鬧夠了,才要他來出錢買單。

明明就是這麼浪費時間的事,還非過不可。

因為你不記著有人會記著,你不著急有人會著急。

免費吃喝的機會總有人是不放過的,一般都是石毅自己還沒想好請誰,就已經是個人都收到邀請了。

具體是誰發的,還無從考證。

總歸是會來那麼大一幫人,人來人往,臉都記不住幾張。

英鳴之所以引人注意,是因為他遲到了。

一群人已經吃過了喝過了轉戰到KTV了,他才姍姍來遲地推門進來。

旁邊跟了兩個人,其中一個石毅認識,另外一個有點臉熟。

「石公子真是對不起,我們來晚了,自罰三杯,自罰三杯!」他認識的那個人叫寇京,一進門二話不說倒了三杯悶頭就灌,都不知道他用的是誰的杯子,英鳴跟在他後面,一抬頭正好和石毅撞了個正著,下意識地眉角一挑。

寇京喝完了有人叫好有人起鬨,石毅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就看著英鳴。

這屋裡沒幾個人知道他倆之前的誤會。

只當彼此不認識。

寇京喝完了一抹嘴,拉著英鳴往前走了兩步:「石毅,這人你認識嗎?」

今天的壽星笑了一下:「不認識。」

「他是英鳴啊,你小時候肯定看過一部電影叫痞少,他就是那裡頭演痞少的那個人,軍二代,說起來跟你還是一家人。」

他說完,旁邊坐著的王樂很小聲地啊了一聲。

明顯他想起來了。

其實不止他,寇京說完,石毅也想起來了。

他總算搞明白了為什麼怎麼看英鳴怎麼眼熟,當時那部電影他相當喜歡,因為身份背景和他的生活很貼近,還特地買了DVD收在家裡。

當然,現在已經找不到了。

英鳴現在的輪廓還能依稀找到當初的那種感覺,但是更立體了一些,眉宇間的氣質也跟少年那種味道不同了,除了臉上掛著的笑容依然帶了點痞子的感覺,似乎是在調笑,又似乎是在嘲諷。

寇京的介紹讓不少人都認出了英鳴的身份,頓時不少人都湊到他跟前跟他聊當年,英鳴揚眉笑著,對誰都是點點頭。

好不容易抽出空,才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衝著石毅一比:「今天是石公子生日,那就應著場合套句近乎,說聲生日快樂吧。」

他說完一口直接乾了。

石毅很突然地拿起了酒瓶,對著他的杯子又給倒了一杯。

「無雙不成禮。」

英鳴眉頭都沒皺,拿起來仰頭又一杯。

石毅繼續倒:「就看你對我感情有多深了……」

喝酒的人因為這句話頓了一下,表情很微妙,不過手下沒停,石毅倒了他就喝,一直到這半瓶酒全部都喝完了,石毅才把酒瓶往桌上一放:「好!這才夠意思!」

再往後,一群人就玩得很瘋了。

石毅本來已經有些無聊的情緒因為英鳴的出現而提起了那麼幾分興致,兩人後來拼酒拼到旁邊的人看得臉色發白。

到最後到底喝了多少,他倆誰也想不起來了。

石毅記得從大學畢業之後就沒搞得這麼瘋過,後來一屋子人又喊又叫的,依稀記得自己還拿著麥克風吼了兩嗓子,但是具體情況如何,因為那天幾乎是全軍覆沒,也沒人說得清楚。

這次生日,他唯一的收穫就是跟英鳴交了個朋友。

其實,他交朋友從來都是靠感覺。

只要對他胃口,身份地位都無所謂,他照樣可以當成兄弟一樣肝膽相照。

石毅覺得英鳴這個人很痛快!沒那麼多矯情的毛病,想了就說,說完了就做,大家在一起不用繞圈子兜來兜去的心煩,但是也不是那種缺根筋的二愣子,做事沒分寸,那個度把握得很好。

這些當然也不是全靠那次生日會上得出的結論。

他之後還碰到英鳴好幾次。

這圈子就這麼大,來回就那麼幾個人,誰帶頭都是這麼搞,來回來去反正也不怎麼換花樣。

英鳴人緣是相當不錯的,所以總能和石毅打上照面。

最初誰也不知道他倆還有交情,有些人還會多嘴介紹一句,後來乾脆石毅自己說兩人是朋友,也就被接受了這樣有點詭異的組合。

寇京私下跟英鳴感慨過:「鳴子,我真服了你,石毅這人可不好接觸。」

但凡這種身份的人,多少都有些架子。

石毅雖然不是擺得最出名的,但是絕對是最公開的。

一般人他不往眼裡放。

英鳴當時只是抽菸笑了笑:「只是吃吃喝喝的朋友,你想太多了。」

他從來不會自認和石毅有多熟。

喝得來是一回事,談得來是一回事,處不處得來,是另外一回事。

雖然都說娛樂圈和政商界是分不開的,但是到底石毅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想做的,要做的都走不到一起去,平時大家這麼聚聚隨便胡侃還可以,輪到交心,哪兒都挨不著哪兒。

「人最重要的是找準自己的位置。」

英鳴抽一口菸,靠在沙發上滿足地瞇起眼睛:「別看輕了自己,也別看高了自己。」

地球離了誰都是轉,生活少了誰都是過。

 

英鳴平時如果沒有片約的話,大部分時候是自己安排。

他的商業活動不算很多,平時有時間了就出去旅遊或者健身,偶爾也玩玩極限運動,有人說藝術家和演員是永遠不會放棄追求刺激的人,因為精神世界空虛就等於了事業的死亡,這句話英鳴覺得有些太過絕對,但是不否認也有幾分道理。

週末石毅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人還在山溪旁邊準備玩漂流。

信號不太好,搞得兩人聲音都斷斷續續的。

「英鳴,哪兒呢?」

「我在市外。」

英鳴沒有詳細地報地點,因為無論石毅找他幹嘛,他都不可能一時半會兒趕回去。

「晚上回得來麼?」

「幾點?」

「八點左右吧。」

「差不多,但是可能有點趕。」這邊怎麼也得耗到六點多,就算是他晚上的聚餐不吃,回去也得八九點了。

英鳴本能地覺得石毅這通電話有點不尋常,所以他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兩步:「怎麼了?有事你直說。」

「我想請你幫個忙,我晚上有一批客戶要過來,想找人熱鬧熱鬧,熟悉的幾個人都不在城裡,想找你幫忙安排一下。」石毅如果不是因為實在找不到人,他是不會問英鳴的。

平時這些東西其實都是歐揚負責安排,他多數時候不管。

偏偏這幾天歐揚出差,能幫上忙的也都因為各種事趕了個不湊巧,石毅是翻電話本的時候才想到找英鳴。

英鳴僅僅是想了一下,就很乾脆地答應了:「行吧,我兩個小時之後能到市裡,到時候給你電話。」

掛了電話就開始收拾東西,他在一堆人掃興的抱怨和挽留中,乾脆利索地上了車,歉意地表示下次聚餐他來請。

石毅給英鳴打完電話等了一個半小時。

對方給他發了條短信,告訴他人已經在他公司樓下了。

 

石毅到樓下的時候,英鳴車裡還放了一堆漂流的用具。

「原來你是去玩漂流了?」

往他後座看了一眼,石毅笑了笑:「下次記得叫上我。」

「行啊。」

英鳴靠在車座上,頭髮還有點濕,他隨便搓了搓,歪頭看著石毅:「大概想怎麼弄,你跟我說說吧。」

「一共七個人,吃完了飯想四處轉轉,年紀都不大,想玩點不一樣的。」

石毅說完英鳴笑了一下:「你這說法怎麼搞得跟只能上黃賭毒了一樣,什麼叫不一樣的?」

「我就這麼一說,你領會中心意思就行了。」

其實要說起來,石毅也不是沒玩過的人。

但是他參加這種類似的活動,都是被人拖著或者一時無聊了可有可無的去露個臉,他對這些沒興趣,更沒多少瞭解,反正就是該玩的他差不多都玩了,等玩完了又覺得特無聊。

他寧願週末自己出去玩賽車,也好過一群人泡在酒吧裡瘋瘋癲癲的。

這圈子裡的東西,其實不太對他的胃口。

英鳴和他接觸的這段時間,已經很清楚石毅的性格喜好了,聽他這麼一說就了然地笑了笑,他點點頭:「行吧,這事兒交給我來安排。」

「幸虧你在,謝了!」

「沒事兒。」

英鳴要回家換衣服,沒跟石毅聊幾句就先走了,兩人約好了一會兒在英鳴家裡見,到時候一起去接機。

石毅沒去過英鳴家。

但是按照後者的說法,就是絕對找得到地方。

「街口右轉開到底再右轉,最大的那間倉庫就是。」

當時石毅愣了一下:「你住在倉庫裡?」

「我有幽閉恐懼症,地方小我睡不著覺。」當時英鳴扯著嘴角這麼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石毅和英鳴認識了以後,最大的感觸是這人說話根本分不出來真假。

到底是做演員,胡謅起來臉色不變眼皮都不帶跳的,張口就來,各個版本能解釋得天衣無縫。

有一次親眼看見他忽悠幾個富二代娛樂圈那些八卦緋聞。

所有配對被他拆了一溜弄到最後聽的人深信不疑。

等到他私下問的時候,他才揚眉詫異地反問了一句:「我去,你真信啊?」

真要追問下去,英鳴的回答永遠是三個字。

「你猜唄!」

其實挺欠抽的。

但是好在他對著石毅的時候,沒有這麼折騰過。

也是因為石毅的好奇心本來就小,有時候聽出來英鳴不願意答隨便給了他一個理由,他也就不繼續追問了。

像是幽閉恐懼症這事兒,他就是那麼一聽,對方也就是那麼一說。

不過英鳴說的沒錯,他住的這地方確實好找。

石毅一路上一通電話沒打就找到了他家門口。

從外面看,實在不像一個人住的地方。

牆壁上畫的全是非主流的噴繪塗鴉,亂七八糟的也沒一個真正的意義,就是一個普通的磚牆倉庫,大門上竟然還是那種掛式的大鎖。

他敲了敲門。

咣咣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心驚。

然後英鳴開門的時候他就笑了,原來大門是擺設,旁邊的牆壁才是正門,英鳴推開的時候,很有一種密室暗道的感覺。

石毅揚了揚眉:「你可以啊,住的這地方挺有意思。」

「孤家寡人,可勁兒折騰唄!」

英鳴笑了一下,招呼石毅往沙發上坐,自己去冰箱那邊拿飲料:「喝什麼?飲料還是啤酒?」

「飲料,一會兒還得開車。」

隨手拿了一瓶不知道是什麼茶的東西,英鳴丟給石毅:「你先自己招呼自己,我去洗個澡。」

石毅有點意外:「你到家了這麼久還沒洗澡?」

「洗了,然後給貓洗的時候被牠潑了一身的沐浴液,得重洗一次。」

英鳴說完這句話人已經進浴室了,這間倉庫確實不小,一層就一個客廳,零七零八地放了不少東西,有跑步機有打拳的沙包,甚至還有一個挺大的蹦床,四周掛了不少抽象派的油畫,靠牆一溜櫃子,裡面的東西也不是太有章法。二樓才是正式的房間,看著門不少。

這屋子整體感覺跟英鳴很靠。

東西多但是不凌亂,空間感很強,充斥著個人的特色。

石毅站起來隨便看了看,轉到那排展列櫃前面的時候,注意到最底下的角落裡放著幾個獎盃。

雖然不認識造型,但是石毅看得懂字。

這大概是最佳新人,最佳男主角之類的獎項,有些獎的出處被其他東西蓋住了,他看不清楚到底拿的是什麼獎。

放得夠隨意的,明顯主人不太上心。

英鳴出來就看見石毅在看展櫃,他走到旁邊,石毅笑了一下:「你就把這些獎這麼丟著?」

「過去了的東西,每天擦一遍也沒多大意思。」

一邊說一邊擦著頭,英鳴懶懶地看了一眼就繞過去了:「何況我拿這些東西的時候,連什麼叫最佳男主角都搞不清楚。」

成名太早,對於當時的很多感覺,已經不真切了。

同樣是影帝,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在一堆大人中間,就好像級別不夠只是被分了塊糖的消遣,哪怕他清楚自己也算是出名了,卻不明白背後代表的含義到底是什麼。

那段記憶,除了瘋狂就剩下瘋狂了。

英鳴笑著搖了搖頭,很技巧地把話題帶了過去:「晚上798那邊有個活動大概有點意思,要不帶過去看看?也見識一下藝術人生。」

「行啊。」

石毅點頭:「那地方我去得還真不多。」

「那我打電話安排。」

英鳴是個做事效率很高的人,跟石毅商量完三通電話差不多就搞定了晚上的安排,基本上吃飯住宿的問題是不需要他操心的,石毅已經安排好了,所以他就是做做地陪,活兒也不重。

不過那天晚上幾個人折騰到了三點多。

後來把這群人送到酒店的時候,無論是陪著的還是逛的人都累得幾乎不行了。

英鳴走出酒店大堂的時候忍不住點了根菸,長出一口氣:「這幾個人精力真不錯,換了我早趴下了。」

又唱又跳又喊的,到底是年輕人。

精力旺盛啊……

他有些意外的是這群人裡還有女的,不過看起來似乎是跟著一起過來玩的朋友,石毅在招呼他們的時候不太當成客戶,倒是像一圈子的舊交,英鳴從頭到尾沒有多問,甚至連怎麼稱呼,都是石毅挨個介紹的。

石毅跟在他後面,忍不住也抽出菸來點上:「幸虧不是經常需要我招待的,不然真是陪不起。」

他開始考慮是不是該給行政部門和公關部加工資了,這麼迎來送往的,太耗神。

「關鍵是要他們開心。」

「我看挺high的,不是我一個勁兒勸,還不肯回來呢。」

兩點多了還要去泡吧,石毅也真是服了他們。

英鳴聽見這句話忍不住笑了笑,他嘴裡咬著菸,這兒一笑嘴角的弧度揚得很好看,石毅歪頭看了他一眼:「幹嘛笑得這麼詭異,有話就說。」

「沒事兒,覺得你這人挺有意思。」

英鳴揚眉:「有沒有人跟你提過你說話有股長輩的范兒?」

說話的語氣裡時不時的會帶出一股那些人都太過幼稚的調調,倒是不明顯,但是能感覺出來。

石毅抽了兩口菸,另外一隻手很隨意地插在兜裡:「我要跟你說我平時的生活習慣是六點起床打太極你信不信?」

他說得很正經。

對面的英鳴笑著點頭:「我信。」

就算石毅說自己喜歡一大清早拎著一個鳥籠子四處遛達看人下象棋他都信。

和他打過交道的另一群富二代軍二代比起來,石毅絕對算個異類。

但是或許這也是兩個人聊得來的主要原因。

在很多人眼裡,英鳴本來就是個異類。

不過,人活著本來也是一人一個活法,遇到投緣的就交個朋友,不投緣的就是個路人。

反正誰也不妨礙誰。

英鳴笑了一下,招呼石毅去取車:「你晚上喝得多,我開車吧。」

「這個時間了,我回家來回還不夠折騰的,算了,要不你送我回公司吧。」

他早上還有個會。

歐揚不回來,大部分事情都得他親力親為。

英鳴看了一眼手機,確實時間有點勉強,他想了一下:「要不你晚上睡我那兒吧,這裡離我家近,正好靠著你公司。」

石毅的公司在東邊房子在西邊。

每天上下班這個路程真是挺可怕的。

尤其還得算上堵車。

而英鳴家是在大概中間的地方,靠東邊一點,到哪兒都差不多。

石毅連猶豫都沒有就點頭了,他坐上副駕駛,隨手把菸掐熄了扔在酒店門口的垃圾桶:「行,走吧。」

 

英鳴家是有客房的。

還不少。

「這地方本來我最初買的時候,是想跟哥們兒一起開個酒吧,上頭安排的全是VIP包間,但是後來因為其他事兒沒開成,倒騰好了覺得地方不錯我就自己住了,房間隔出來這麼多也沒辦法,全留著做客房了。」

英鳴這麼解釋的時候自己也笑了笑:「我書房臥房都在右邊頂頭,旁邊都是留給別人的。」

「你家以後可以做一個據點什麼的,地方大,也夠住。」

石毅笑了一下:「給我留一間得了!」

英鳴答應得很痛快:「你先挑,看中哪間我配鎖。」

不過,實際上後來石毅是在沙發上睡的。

他沒上樓。

主要是因為懶得折騰,英鳴那沙發看著也挺舒服。

英鳴主隨客便,石毅要在沙發上睡他也沒攔著,給他弄了條毛巾被:「我起得晚,你走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就行,自動鎖。」

「嗯,你不用管我。」

本來也都不是矯情的人,英鳴簡單地安排完也就回房了,石毅躺在沙發上沒睡著的時候,看著倉庫上方開的幾個空窗有月光照進來,晃著屋子裡挺漂亮。

英鳴確實是個挺會享受生活的人。

跟這裡一比,他那棟公寓簡直一點勁都沒有……

 

石毅後來給英鳴的回饋是那幾個人表示很滿意。

英鳴謙虛地表示其實自己不擅長張羅這些事,對此石毅只是扯了下嘴角沒接話。

大部分時候,石毅身邊的朋友是分幾類的。

一種大概是像王樂這種的從小一起玩到大,逐漸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三不五時的吃頓飯,不需要經常打電話,常常是有事才聯繫,但是感情是自小積累起來的,想疏遠也不太可能,維持著一種固定的頻率。

還有一種是像歐揚這種工作夥伴兼兄弟,忙累了一起去酒吧喝喝酒,週末約出去打打球放鬆一下,談公事要比談私事的時候多。剩下英鳴這種的,基本上屬於幫忙的時候能夠想到,平時聚會時不時的會碰到,要說瞭解其實不算太深,但是談得來,偶爾打電話的時候翻過了通訊錄會覺得這人好像最近沒見了,但是也不會特地約出來聚聚。

相比較來說,英鳴那邊對朋友的分類還比較簡單一點。

不是吃喝的,就是玩樂的。

前半部分屬於一起吃飯不會倒胃口的,後一部分屬於一起玩的時候不會冷場的。

跟石毅的關係,他沒有刻意地保持距離,也沒有積極地拉近關係。

反正大家就是圈裡的朋友,遇到了就聊聊,碰不到也談不上想。

真正讓他們兩個的這種相處模式發生變化的,是因為石毅後來認識的一個女人。

這個女的叫劉莉。

 

感情生活對石毅來說,是可有可無的生活調劑。

他不是沒有過那種無比享受身邊有個軟玉溫香的女友隨時在懷的時期,只不過比起一般的男人,他那段歲月來得有些早,高中的時候也幹過為了一個女生搞出很大風波的事,但是從他開始能夠克制自己行為之後,這種情況就越來越少了。

有了事業之後,幾乎歸到了零點。

當然,他這樣的環境,永遠是不缺伴兒的。

遇到合適的,也會似真似假的交往一段時間,不過多數時候結果都不是太完滿,不鬧得很難看就算是不錯的,有些後續問題無數的,只讓他對於這種男女關係越來越沒有興趣。

跟劉莉認識,是跟一個客戶吃飯的時候。

對方說今天有個大明星來助唱,等劉莉推門進來的時候,石毅不否認自己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說是明豔照人也不為過。

他自認見過的美女也不少,但是劉莉這種確實對任何男人都存在著一種吸引力。

從身材,樣貌再到氣質,可以稱之為完美。

在娛樂圈也是很出名的人物。

演過不少知名的大電影,繼續發展,大概是要進軍國際的。

石毅當時聽旁邊人介紹的時候,視線一直鎖在劉莉的身上,對方似乎也感覺到了,衝他微微地笑了笑。

臨散席的時候,留下了對方的手機號。

石毅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去追求一個女明星。

歐揚知道這件事之後,一度開玩笑說他是鬼迷心竅,不過實話說,沒人真當回事。

包括石毅自己。

他純粹是被對方吸引了從而引起了他主動瞭解的興趣,但是在若真若假地吃了幾頓飯之後,他對劉莉確實有了一種微妙的好感。

這個女人很聰明,說話也很有技巧。

不像他接觸過的一些女演員,在把握和人相處的分寸上,拿捏得恰到好處,明明對他也是有興趣的,卻表現得並不明顯,放縱著這種曖昧的感覺,讓彼此都樂在其中。

有點像貓和老鼠的遊戲。

互相挑逗摩擦著,卻不挑明。

因為見的面多了,有緋聞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石毅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避諱,反正劉莉肯定是不會承認的,會問到他面前的人也不多,有時候朋友拿這件事跟他開玩笑,他也由著大家去聊,不承認也不否認。

甚至帶著參加過他朋友圈的聚會。

當時英鳴也在場。

劉莉出現的時候,還是引起了一場騷動,寇京目瞪口呆地一個勁扯英鳴:「靠,這真的是大明星劉莉?」

英鳴被他扯得袖子都快掉了:「我說你能不能不這麼裝?」

明明都是見過面的,何必呢。

寇京被他吐槽完了就是笑了笑,然後隨手給石毅丟了一頂高帽子:「石公子就是有辦法,請得動劉莉大駕光臨啊。」

「何止是大駕光臨,人家一會兒還要給石公子倒酒呢。」

這圈人開起玩笑來是沒什麼分寸的,什麼都敢說。

石毅倒是也無所謂,一群人胡扯他也隨便他們去說,劉莉坐在他旁邊,一直笑得很自然,看見旁邊的英鳴,有點意外地揚了揚眉:「英鳴也在啊?」

後者很隨意地擺了下手,算是打招呼。

他本來跟石毅坐得也比較有距離,沒什麼意願過去搭話。

劉莉轉身看了石毅一眼:「你跟英鳴是朋友?」

「嗯,比較談得來。妳倆認識?」

都是一個圈子的,道理上來說,英鳴和劉莉的關係比跟他還近點。

但是劉莉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只是知道名字,沒接觸過,我們沒有過合作。」

「說不定哪天就遇到了呢?」石毅不以為意地喝了口酒:「就是別演什麼對手戲,我看著彆扭。」

酒喝完了,側頭就吻住了旁邊的女伴兒,KTV裡有人起鬨有人叫好,英鳴在旁邊挑了挑眉,什麼都沒說。

不過劉莉後來告訴石毅,她和英鳴是不太可能合作的。

拍的電影類型不同。

一直以來,石毅都只是知道英鳴是個演員,反正跟人說起來,多少也都聽過他的名字,他沒有刻意去打聽過英鳴在娛樂圈裡是什麼樣的地位,很模糊地知道應該不屬於當紅那類,但也不算太差。

他平時看的太少,瞭解的也就更少了。

不是因為認識劉莉,他甚至不會對這個圈子過多地投入半分注意力。

但是等看得多了聽得多了,才在別人的談論和話語中察覺到,英鳴現在的情況遠不如他想像的。

倒是也談不上生活艱難,畢竟兩人私下來往的時候,對方的生活他很清楚,不算豪奢那款,也起碼活得很自在。

只是針對他演員的身份來說,沒有什麼太好的作品。

甚至,提起來,都是些不入流的東西。

小成本的喜劇片或者是低投入的動作片,有一次他隨便在音像店裡逛的時候,看到英鳴演的電影,隨便抽了兩張,回家打開的時候才注意到封面和內容都挺低劣的。

換句話說,應該就是所謂的三級片。

有點像特別小的時候,還存在的那種迴圈放映的午夜場電影院裡的內容。

不能說都是情色的戲碼,但是質感確實不怎麼地。

那兩張DVD他沒看完,隨手放在了櫃子上。

說到劉莉和英鳴的合作本是石毅的隨口一說,他也沒想到沒過多久竟然成了現實。

在電視上看見新聞的時候他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後來才給劉莉打了電話:「妳新電影裡有英鳴?」

「嗯,我也挺意外的,發佈會上才看見他。」

「這小子完全沒跟我說啊!」

石毅眼前的電視上鏡頭剛好特寫帶過了英鳴一個鏡頭,從電視上看,英鳴顯得比私下要稍微壯一點,大概是被鏡頭撐的,他本人比較偏瘦,除了肌肉是實打實的,基本上套著衣服看不出來是個多強壯的人。

第一次對一部電影有了點瞭解的欲望,石毅笑著聊了兩句:「他在裡頭演誰啊?」

「暫時我還不知道,應該是個配角,怎麼,你打電話來,是特地問他的?」

劉莉的語氣後面轉得有點軟,微微帶了點挑逗的意思,石毅笑了笑:「妳還有什麼好問的,肯定是女主唄!我看新聞上說投資不小,應該是個不錯的電影吧。」

「嗯,導演挺可靠的。」

劉莉也笑了,她旁邊有些嘈雜,大概是在宴會上,很低地跟石毅說了一聲稍微等一下,然後避開人群,周圍的環境稍微安靜了一點。

「我一會兒十點左右就結束了。」

話說得很婉轉,但是石毅完全明白其中的涵義:「回頭我去接妳?」

「這邊有記者,你還是別過來了,我直接過去吧。」

「嗯,行,我等妳……」

石毅心情不錯地掛了電話,一抬頭這新聞還在播,他坐在桌前看了一會兒,出於一種很奇怪的心理,他給英鳴打了通電話。

但是那邊比劉莉剛才的環境還吵。

似乎英鳴是某個酒吧裡,音樂聲音震得石毅耳朵有點發麻。

「我操!你哪兒呢?」

「朋友生日,在這邊開party,石大公子打電話來是什麼吩咐?」英鳴的聲音帶著點沙啞,總是帶著一股很痞的味道,聽他講話跟他的人對上號其實是件很難的事情,所以石毅一直覺得像他這樣的演員,是絕對沒辦法現場收音的。

怎麼都得找個配音吧……

不然想投入進角色也忒難了。

石毅本來想跟英鳴說知道他跟劉莉要合拍電影了,但是因為聲音太吵搞得他也沒了興致,最後話沒說完他就給掛了,隨手發了條短信,簡單的兩個字,沒事。

英鳴沒回。

 

電影開拍的時候,石毅人在國外。

他要在法國談一筆生意,所以當時只是大概瀏覽一下新聞,然後打電話給劉莉祝賀了一下。

結果劉莉在電話裡對他說:「你知道英鳴演的是一個什麼角色麼?」

「是什麼?」

「他演的是反派男一的助手,要強姦我。」

劉莉說完自己就笑了。

石毅在這邊揚眉調侃了一句:「就他那個體格,懸吧?」

不過這話並沒有傳到英鳴的耳朵裡,石毅回國之後剛好有一段時間不是太忙,公司又招了幾個中層主管,幫他和歐揚分擔了不少,他花了幾天跟許久不聯繫的朋友聚了聚,吃飯的時候無意中看到電影進度中的探班新聞,莫名地起了一個念頭。

第二天,毫無預警的他跑去探班了。

想要打聽這電影是在什麼地方拍的很容易,石毅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到了片場才給英鳴打了個電話:「我說,你們這戲能看不?」

英鳴在片場基本上都關機的。

今天調成震動是為了等一個工作上的電話,不然石毅根本找不到他。

接電話的時候他愣了一下,然後往旁邊避了避:「你來探班了?」

「嗯,就在攝影城外面。」

「你來之前跟劉莉說了麼?」

「沒有,也不是特地為了她,過來看看你也成。」

石毅這話說得英鳴忍不住笑了,他看見助手招呼自己,舉手示意了一下,然後忍著笑跟石毅說:「你就算不想看我也沒用了,今天根本沒有劉莉的戲份。」

最後是英鳴把石毅帶進的場。

第一次看到所謂的現場,石毅多少有點好奇,他揚了下眉:「排場搞得還挺大。」

「因為今天要拍槍戰的鏡頭,平時也沒這麼多人。」英鳴把石毅介紹給了自己的助理,讓他暫時安排石毅找個地方待著,他接下來還有幾場戲,沒時間跟石毅聊太多,幸虧片場本來就人雜,倒是也沒幾個人注意到,石毅坐在工作人員臨時吃飯的一個地方看著拍攝棚那邊,覺得挺新鮮。

不過新鮮都是一時的,石毅坐了一會兒就聽見劈里啪啦地開始拍爆破,吵了一個多小時,漸漸也有點無聊了。

他給劉莉打了個電話。

「妳在哪兒呢?」

對方可能是剛起,還帶著睡意:「我在家啊,怎麼了?」

「我本來今天過來探班,結果妳不在。」

石毅的語氣有幾分抱怨,劉莉笑了笑:「誰叫你不提前跟我打招呼的?那現在你在哪兒呢?」

「在片場,見著英鳴了。」

「那怎麼樣,要我過去麼?」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走。」石毅百無聊賴地站起來,一邊跟劉莉聊天一邊往拍攝的方向那邊走,快到跟前的時候有人提醒他關掉手機,他沒跟劉莉說兩句就掛線了。

這場戲主要拍的是英鳴,是要從一個挺高的地方被人踹下來,之前準備工作大概是已經都做好了,石毅走到旁邊,剛好就看見英鳴整個人砸下來。

其實是有威亞的。

但是他落地的時候,還是很響的一聲。

好半天只看見他在地上掙扎著動了幾下,但是沒起來。

石毅皺了下眉,對於這種拍攝方式有些意外。

旁邊有幾個工作人員上去扶英鳴,兩個人撐著才讓他從地上爬起來,表情有點狼狽,揉了揉胳膊,然後第一句話是問導演OKOK

導演招呼他自己過去看看,他走過來的時候迎頭撞上石毅,笑了一下。

結果這鏡頭重拍了兩次。

石毅只看了一遍就閃人了,第二次沒看完,看著一熟人這麼劈里啪啦地往下摔可不是一件感覺很好的事,尤其本身英鳴臉上有妝,看起來格外的狼狽。

怎麼說都是認識這麼長時間了,有點不太能接受這樣的英鳴。

大概在石毅的印象裡,英鳴一直都是那種有幾分瀟灑有幾分痞的調調,混在什麼人群裡面都如魚得水,哪怕不想說話也有一種明星自然帶著的氣場,不說多出色,但是至少一直是吸引人眼光的。

不然他最初也不會注意到他。

但是片場這樣的英鳴,總讓他覺得哪裡不太舒服。

這場戲拍到了臨近中午才結束,英鳴卸了妝才出來找石毅,有兩個小時左右的休息時間可以吃頓飯,這附近倒是也沒什麼太好的地方,英鳴找了家常去的火鍋店,兩人要了個包間。

石毅把大衣脫了搭在椅子上,一回頭看見英鳴在看自己胳膊肘上的擦傷,不禁皺了下眉:「我以為你們拍戲平時都有些替身什麼的。」

英鳴只是把傷口很隨意地蹭了兩下就沒在意,他把餐具什麼的都弄好,順手幫石毅也拆開:「是有,不過我覺得不需要就跟導演說自己上了。」

「你還挺玩兒命的……」

「工作嘛。」英鳴笑了一下。

他用開水把石毅和他的碗筷都過了一下,然後才叫來服務員點菜,這地方反正石毅也不怎麼熟,是他拿的主意,因為一會兒石毅要走,所以沒要酒,點了酸梅湯。

「你可以嘗嘗,這邊雖然店不怎麼樣但是味道還是挺不錯的。」

「行,我不挑。」

兩個人等菜的時候,石毅提起了劉莉這次演的角色,其實他就是隨口問了一句,英鳴解釋得倒是挺詳細。

基本上就是個典型的商業片,從劇本的感覺上看,效果應該不錯,石毅聽到一半很突然地想到一個問題,就打斷了英鳴的話:「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演戲的?」

英鳴頓了一下:「十一歲吧。」

「痞少難道是你拍的第一部電影?」

「那倒也不是,之前也演過其他的,不過都是一些輔助劇情發展的角色,可能你都不知道。」

其實石毅要問的不是這個。

他本來想問為什麼當初拿過所謂影帝的英鳴現在要來拍這樣的角色。

但是猶豫到最後,他沒問出口。

英鳴可能是看出來了,也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從頭到尾話題基本上是圍著劉莉打轉的,中間夾了幾句對石毅的調侃,既沒有被朋友看見自己拍戲時的尷尬,也不多做解釋。

吃晚飯他問石毅還回不回片場看看,後者表示公司還有事,要先走。

「下次你再過來,提前打電話給我問一下,或者你打聽好吧。」

英鳴送石毅走的時候這麼提醒了一句,石毅笑笑:「肯定的。」

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探訪日,石毅剛走,王義齊就到了。

他當然是特地過來看英鳴的,大大咧咧地進了片場就直接找人,旁邊有人認出他了不禁有些意外:「義齊,來探班?」

「是啊,英鳴呢?」

「化妝間吧,剛才他朋友剛走。」

「朋友?」

揚眉用怪異的聲調重複了一遍,王義齊按著場務的指路走到化妝間,一推門看見英鳴在畫臉上的傷。

「嘖嘖嘖,我發覺你的妝是一次比一次誇張了。」

英鳴隨即看了他一眼:「andy,王義齊誇你呢。」

叫做andy的化妝師只是翻了個白眼:「真是多謝王帥哥了……」

娛樂圈裡的服裝師和化妝師不知道是為了烘托出對於藝術的體悟還是真的就是本身的原因,說話多少都有些陰柔的娘娘腔,這個叫andy的其實跟英鳴合作不少次了,人不錯,就是說起話來有一股讓人覺得很彆扭的勁兒,他一句多謝說完還有點哀怨地看了王義齊一眼,後者一臉無辜,對於英鳴對他的視線詢問視若無睹。

其實王義齊自己也是演員。

只不過,他屬於正在自己事業的一個上升期,關注度和新聞度都很高,經常會有媒體跟著,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本人就比較高調。

跟英鳴不同,王義齊是正規影視院校畢業的,被導演在學校裡選角的時候選中,因為那部電影裡演的男配而成名,拿了當年的最佳男配,之後慢慢有扶正的趨勢,前景不錯,不少人都看好他。

兩人認識是因為合作過,當時王義齊是男配,英鳴是男配的男配,本來就是一撥的,私下也經常在一起吃吃喝喝,一部電影拍完了就他倆交情最好,後來接觸得多了,因為脾氣性格太對胃口,漸漸就成了死黨。

他倆的關係圈內幾乎都知道。

只要有時間,對方的首映是一定會到場支持的,平時在鏡頭前也是胡侃一氣地開玩笑,屬於公開的好友之一。

所以王義齊來探班沒人會覺得意外。

他在化妝間跟英鳴聊了半個多小時,等助理來提醒英鳴去就位了,才站起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聽說之前有人來探過班了,誰啊?你什麼時候勾搭上了我不知道的好友了?」

英鳴的社交關係雖然很廣,但其實比較簡單。

基本上和他熟的那幾個他都認識,但是那圈人裡說到會來探班的,還真不多。

英鳴等到現在就等他這句話。

他站起來最後對著鏡子確認了一下,然後慢條斯理地看了王義齊一眼:「一個特別想見你一面的人。」

「啊?」

怎麼扯到他身上了。

然後等英鳴走過他旁邊的時候,才看戲一樣地甩下來一句:「是石毅。」

瞬間,王義齊覺得自己表情僵了一下。

 

第二章    緋聞

 

「你是怎麼和石毅搭上關係的?不符合你的風格啊!」

酒店裡,王義齊還在不依不饒地追問英鳴跟石毅結識的過程,後者點了根菸看了他一眼:「我跟他搭上還不是都拜你所賜?」

不是石毅為了王義齊找上他,估計他們倆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被翻了舊賬,追問的人臉色有點尷尬,他假意地咳嗽了一聲當做是敷衍,很快又把話題繞了回去:「先不說是怎麼搭上的,但是石毅來探班,是跟你關係不錯?」

「他根本不是來探我班的。」

英鳴笑了一下:「你的八卦之魂可以暫時休息下了。」

「啊?但是你們片場的人說,石毅是你朋友啊。」

「是我朋友也不一定是來探我的班,他們不瞭解情況,誤會了。」

話題到此為止,英鳴也不準備多說了,他順手給自己倒了杯酒,很小地抿了一口:「話說你這次回來,是有新戲?」

大部分時候,王義齊是個在外地亂飛的主。

只要有一點空閒就要跑到外面遛達一圈,不知道這到底算什麼癖好,總之不肯老老實實地待幾天。

王義齊搶過英鳴的酒杯灌了一口,滿足地往後一靠:「嗯,接了個新電影,看著還不錯,過兩天就要試造型了。」

「有點事給你做也省得你到處惹麻煩。」

「我說英鳴你最近這是怎麼了,怎麼說話越來越老氣橫秋了,就跟做了人家爹一樣,你不是被馴化了吧?」

惹麻煩,老實點什麼的,這壓根不是英鳴會用的詞。

他倆上次見面他就覺得這傢伙有點奇怪。

也說不上來具體的變化,反正就是整個人的感覺都跟以前有點不一樣。

王義齊無心的一句話,說得英鳴一愣。

主要是這話太熟了,他之前才剛說過別人。

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英鳴一聲不吭地又喝了兩口酒,表情有點若有所思。

看著他這種像突然之間短路了一樣的反應,王義齊猛地往前湊了一下:「英鳴,你最近是不是真的發生什麼事了?」

把湊到面前的那張臉推開,英鳴連眼皮都沒掀:「最近大姨媽來得不規律,導致心慌氣短腿抽筋,夜裡沒睡好。」

「我操!」

王義齊受不了地推了他一把:「你丫就不能正經地答句話啊!」

英鳴只是看了他一眼:「我的正經是分對象的,對著你有點浪費。」

下一秒王義齊忍不住伸腳踹人,被英鳴很乾脆地踹了回去。

「不會老實坐著就滾吧,我也要睡覺了。」

從下午跑來耗到現在了,話題越說越無聊,也不知道這位到底是來幹嘛的。

王義齊的反應是哼了一聲:「你騙鬼呢,就你這種失眠症候群的嚴重患者,這個時間你睡覺?你做白日夢還差不多。」

從他認識英鳴開始,這人就差不多過著夜貓子的生活。

半夜打電話永遠找得到人,偏偏白天也沒怎麼見他睡覺,不知道他是人體發電機還是永動機,都不需要休息的。

曾經也提醒過英鳴去看看醫生,但是這人似乎有偏執,死都不肯去。

「我說,你失眠的情況到底好點沒有?」

「開工的時候就好點。」

英鳴站起來又從小冰箱裡拿了點冰出來,放在酒杯裡:「反正我不睡也不犯睏,沒影響。」

「胡扯吧你!」王義齊皺了下眉:「你這樣跟空耗壽命沒什麼不同,一般人根本禁不起你這麼折騰,英鳴,不是我說你,你再這麼下去,遲早得完蛋。」

沒見過有誰可以不睡覺的。

何況英鳴抽菸喝酒都夠凶的,說白了就是慢性自殺。

英鳴端著酒杯皺起眉:「你就是專門來咒我的吧?就不會說兩句好聽的!」

「我說好聽的也是分物件的,對著你,浪費!」

王義齊剛說完英鳴手邊的遙控器就砸過去了,後者姿勢很狼狽地避開,一臉不敢置信地瞪著他:「我靠,你真的大姨媽來訪了?脾氣這麼暴躁?」

「趕緊滾吧,我得看劇本了。」

一口氣把杯子裡的酒喝完,英鳴靠在櫃子旁邊看著王義齊。

「好好好,我不妨礙你繼續享受大姨媽了,有空給我電話,叫上釦子和耗子他們。」

英鳴兩次送客王義齊當然不會繼續賴著了,他隨手拿過自己的外套,臨走捏了兩塊英鳴放在茶几上的餅乾,然後擺了擺手就閃人了。

屋子裡總算清淨下來了,英鳴一個人慢悠悠地晃到沙發上坐下,視線轉到落地窗外的都市夜景,有點出神。

 

英鳴開始演戲的時候,其實還不懂到底什麼叫演戲。

反正就是有人拿了臺詞給他,讓他照著那種感覺去說話,去做表情,最初覺得有點怪,畢竟那種耍猴戲給人看的感覺並不舒服,但是等漸漸習慣了,真正融入進去,又覺得挺過癮的。

因為可以肆無忌憚,那是別人的人生,與他無關。

做演員這麼多年,演過的角色已經多到自己記不住了,總結起來,到底是怎麼喜歡上演戲的,他自己也有點糊塗。

最通俗的說法,大概是在沒辦法隨心所欲去演的時候吧……

才覺得以前的生活才是自己最喜歡的。

所謂失去的都是好的,英鳴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因為過去了格外放不開,還是真的已經陷進去了。

他成名是在少年的時候,得天獨厚,一夜登頂。

那時候,所有的殊榮都加諸在他身上,媒體誇得很假也很噁心,但是看得多了,漸漸自己也有了一股自信。

他一直覺得演戲是件挺容易的事。

畢竟別人可能糾結了很多年的獎,他輕輕鬆鬆就拿到了,甚至那時候他還不瞭解這獎到底意味著什麼。

但是就像所有的故事都有起伏,所有的電影都有轉折。

他在起步的時候站在了自己的最高點,很自然的,往後的時間,只是一點點把他拉下神壇而已。

那種感覺很痛苦。

你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卡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上不去,也下不來。

很多演員都會說自己最害怕的是被定型。

一旦觀眾接受了你塑造的一個角色,因為演得太好,從而以後都開始排斥這個演員的其他角色。

英鳴覺得自己比較悲劇的是他的定型,不僅僅是一個不能複製的問題,甚至是一個註定要bad ending的問題。因為他留在眾人印象中的,是那個十幾歲的少年,桀驁的性格,飛揚的行事,嬉笑怒罵地揮霍著自己的人生,無拘無束。

電影裡,那個痞少永遠是停留在那樣的歲月裡。

現實中的英鳴卻無法控制地成長。

輪廓或許脫離了青澀,性格也逐漸成熟,卻唯獨在其他人的印象裡,他從來沒有變化過。

更甚至,有時候連英鳴自己都會陷入在當年的那種回憶裡,抽離不出來。

太多人都說痞少那部電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然而現實中的殘酷就是,他往後的這十幾年,都沒有再遇到另外一部為他量身打造的電影。

沒人知道那段時間英鳴到底想了多少事。

他甚至也發洩過,不滿過,頹廢過。

不過生活終究還是要繼續往前走。

他清楚認識到問題所在的時候,認真地考慮過究竟是放棄這一切重新選擇一個開始,還是要背負著這種壓力,繼續不順暢地往前走。

最後他選了後者。

一走走了這麼多年,具體終點在什麼地方,還沒有看見。

不過,英鳴從來就是一個做了決定就不後悔的人。

或許心底真的是有份不甘的。

他還不想放棄。

究竟可以走到什麼程度,他要對自己有交代。

 

這一夜英鳴幾乎沒睡,喝了一夜的酒。

他拿著劇本看了一晚上,並不算多的臺詞,翻來覆去地看。

看到最後其實看不進去了,他坐在沙發上一邊喝酒一邊抽菸,反正沒什麼睡意,索性開了電視隨便地掃了兩眼午夜的節目。

還是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電視劇。

沒什麼新意。

一直到早上六點多鐘,他才洗了個澡,然後在酒店的後院花園裡散了兩圈步,再去餐廳吃早點。

演員裡他算是起得早的,碰到幾個比較熟的場務,聊了兩句。

昨天王義齊來探班的事,今天已經有新聞出來了。

可能是片場的誰拍完了發給傳媒的,只有幾張照片,看得出來是王義齊和他在吃飯。

配的文字內容挺有意思,無非是王義齊甩下女友會兄弟,XX模特慘遭冷藏。

在這種無聊的街邊新聞當中,英鳴似乎永遠是充當著製造話題的道具,重點都不在他身上,卻偏偏又少不了他的存在。

包括石毅和劉莉的關係。

下次如果石大公子再來探班,想當然,最後會推到他頭上。

同性友人就是在這種時候比較好用。

一邊吃著早餐,聽人談論著這些藝人之間的八卦,英鳴笑了一下,為是非之中的那些人,也為了是非之外的自己。

正想著,對面的燈光師突然插了一句嘴:「英鳴啊,為什麼很少聽到你有緋聞啊?」

他愣了一下:「啊?」

「你這長得要模樣有模樣,要名氣有名氣的,為什麼沒有點模特演員什麼的跟你扯上關係?」

這話問得有些太過直接,英鳴笑了一下,一時竟然真不知道怎麼答。

緋聞他不是沒有,但大概是因為太低調了,本身關注度不高。

他搖了下頭:「大概狗仔對我的感情不感興趣。」

剛說完,對面不贊同地皺起眉:「怎麼可能?我就聽見過有人打聽你的事,你緋聞這麼少,有人懷疑你是gay的。」

結果不說還好,一說旁邊四起的議論聲。

然後這位燈光師還嫌不夠似的補了一句:「不過,你應該不是吧?」

一瞬間,英鳴突然有了一種惡作劇的衝動。

他覺得,下次石毅再來,弄不好緋聞的物件可以換一個人了……

 

這個圈子裡,只要有流言,就算是有了起風的穴。

要不了多久,微風變大風,大風變颶風,等刮得滿世界人盡皆知的時候,往往身處風眼的當事人是不知情的。

英鳴當時心裡的那麼一動,沒出三天就成了八卦週刊的封面,只不過他的這位緋聞物件排不上石毅,頭一個被扯出來的是王義齊。

照片用的就是之前探班時候拍的,大概經過處理,搞得畫面很模糊,兩人明明距離挺遠的,不知道怎麼就PS成了對著桌喝飲料,沒有指名道姓,但是傻子都看出來到底是誰了。

三天前還是為了兄弟拋棄了女模,三天後就成了拋棄舊情奔真愛了。

王義齊看到報導的時候,打電話給英鳴笑了足足十幾分鐘。

「我等了這麼久,可算等到今天了!」

他在手機裡的聲音太大,搞得旁邊的助理都看了英鳴一眼,被無辜牽扯進去的人咬著一根菸站在片場的一角:「這種破事兒只有你會覺得有意思。」

「操!想我萬花叢中過,什麼樣的沒見過?跟你廝混了這麼長時間連個擦槍走火都沒有,不是你有問題就是我有問題,這種情況才符合現實。」

「符合你二姨!」

懶得再搭理王義齊那個神經病,英鳴直接掛了電話。

劉莉剛好化好妝了,無意看見這麼一幕,也笑了:「怎麼,好朋友的電話?」

這話裡有調侃的味道,英鳴只是看了她一眼,沒吭聲。

這種東西,對來他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無非就是媒體又沒料可寫了,最多鬧兩天,他完全不當回事。

「不過英鳴,其實我也挺好奇的,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劉莉笑咪咪地坐在旁邊,看著自己的指甲,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旁邊的男人,整個人的氣質依然很優雅。

英鳴咬著菸一歪頭:「你沒看見新作文?我喜歡男人。」

「哦?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呢?」劉莉被他逗得笑了,聲音惹得旁邊的人好奇地看了他們兩眼。

「什麼樣的啊……」

喃喃自語地重複著這個問題,英鳴挑了下眉角:「石毅那樣的吧。」

他說完,成功地看到劉莉的笑容收斂了一下,導演喊他過去試走位,他隨手把菸掐熄了,小跑過去。

 

電影片場其實人員是很雜亂的。

甚至有些工作人員今天還跟著劇組,明天就找不到了,人員經常地會調換,隨時加人減人。

也所以,很多消息就算你想控制住也是無能為力。

三番四次強調過,洩露照還是會傳出去。

這年頭,只要有錢,沒有拿不到手的消息,這是真理。

英鳴連著三天都被偷拍,有點火大。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遭遇過這種跟身找他麻煩的記者了,畢竟已經過了被注目的階段,習慣了自在一點,連連上鏡頭,一時讓他有些氣不順。

尤其是這兩天趕上他和劉莉的對手戲。

劇本的安排,他按照要求綁架了劉莉之後,見色起意,就強姦了劉莉。

如果要他說,從劇情的安排上,這段戲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因為對故事的發展以及人物關係的推進都沒什麼幫助,他這個配角其實要不了多久就被打死了,也就比路人多兩句臺詞。

但是,本來安排這段戲的意義就是為了製造噱頭而不是真正為了講故事。

後來他的性向被一堆人關心,這段戲自然就更必要了。

哪怕是他找導演談過,也依然是維持原判,非留不可,甚至,要比之前設計的還要激烈些。

英鳴覺得有點可笑,這破玩意兒拍得再激烈有什麼意義,到最後如果過審的時候尺度太大,一樣要剪掉。

但是導演的回答很明確:「如果真的不能用再剪,但是拍還是要拍。」

不止拍,還找了媒體來探班。

就是說,他要在眾目睽睽,不知道多少鏡頭和攝像機前面強暴劉莉。

有跟他關係比較好的武指私下開他玩笑:「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英鳴你這是福利啊懂不懂!」

「就是,到時候你可別現場起反應。」

「要不拍之前先帶你出去泄泄火唄!還是說,你不怕起反應?因為物件不對?」

這種玩笑在劇組裡傳了好幾天。

英鳴平時給人的感覺就沒什麼架子,再加上也不是什麼力捧的一線,平時工作人員和他也不是太避諱,話說得不太好聽,大家都當是這個圈子的正常水準。

作為被調侃的物件,英鳴只能對所有的話都置之不理。

讓他意外的是,劉莉的態度倒是挺坦然。

有時候這些話被她零星聽了兩句,她竟然還跟著起鬨:「其實,我也想知道究竟英鳴對我有沒有感覺。」

這話是聽不出來真假的。

眾人只會當做她也在開英鳴的玩笑,只有英鳴覺得有點詭異。

 

真開拍那天,來的媒體確實不少。

這對劇組其實是件好事,任何一部電影,只怕沒有話題不怕話題勁爆,只要跟宣傳掛鈎,只會用到盡為止。

英鳴一上午差不多都在抽菸。

導演笑著問他是不是緊張,他也只是光笑不答話。

他其實是覺得有點扯。

這套遊戲規則他懂,但不等於他喜歡。

做演員沒有人是真的不介意別人對他作品的評價的,但是這種關注度,充斥著一股諷刺的滑稽。

劉莉穿著連身的內衣長裙出來時,旁邊掀起一陣不小的嘈雜。

英鳴站在旁邊看著,聽見旁邊的一個記者很小聲地嘟噥:「電影裡的綁匪怎麼都這麼喜歡脫人質的衣服,不綁繩子先把外套脫了。」

他聽完了在前面笑了一下。

這問題其實他也想問。

不過真正開拍的時候,英鳴還是很投入的。

這種角色本來也沒什麼技術性,反正主要看的是劉莉的反應,哭喊掙扎什麼的,攝影師取鏡只要取得好,英鳴甚至都不需要有太多的動作。

很多時候,螢幕上看起來很激烈的鏡頭,只不過是攝影師晃得厲害而已。

演員沒多少工作。

但是這次顯然不太一樣。

英鳴在拍到第二條的時候就感覺到劉莉有意無意地在蹭他的身體了,只是他穿著的衣服料子厚,感覺不是很明顯。

他皺了下眉,下意識地保持了一些距離。

反正兩人主要的鏡頭都是上半身的,下半身沒什麼必要挨得很近。

劉莉掙扎的幅度很大,胸口幾乎全敞了。

結果因為尺度太大了,導演又要重拍,旁邊的記者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開了閃光燈一陣狂拍,英鳴煩躁地皺了下眉,剛想往後撤,導演一句讓他再靠近點又阻止了他的動作。

劉莉趁著空檔的時候衝他笑了一下:「英鳴,你不會真喜歡男人吧?」

她衣服脫了一大半,腿上反正也沒多少料子是遮著的,攤在沙發上,姿態滿是誘惑。英鳴只是看了她一眼,俯低身子回了一句:「重點不在於我是不是喜歡男人,而是在於你激不起我的興趣。」

他說完,劉莉的臉色沒變。

鏡頭上看,還以為他倆在相談甚歡呢。

哪怕是旁邊配個自由發揮的臺詞說他倆在互相安撫緊張的情緒,估計都有人信。

劉莉拍這種戲碼掙扎得越厲害,犧牲得越大,只會讓人說她敬業投入工作,反而是英鳴哪怕是手腳幾乎都沒怎麼動,新聞上還是會寫得很難聽。

情難自禁,欲火焚身,想也想得出。

一場簡單的強暴戲,來回拍了二十幾條,等到旁邊的記者都拍滿意了,導演才喊了一句OK,這條算過了。

英鳴幾乎是在導演確認的同時就往後退開了,那態度不瞎的都看得出來。

劉莉慢悠悠地把衣服穿好才從沙發上坐起來,衝著其他記者帶著那麼點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沒回去確認鏡頭,就閃回了化妝間。

立刻有媒體湊到英鳴旁邊問他拍這場戲有什麼感覺。

英鳴笑了笑:「跟從樓上摔下來的感覺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說,很刺激?」

「我的意思是,劉莉打人還挺疼的。」

這麼甩下一句話,他擺了擺手表示不欲多談這個話題,也跟著走人了。

接下來想當然還是導演的時間,一連串的什麼英鳴和劉莉很敬業,這個電影投資很龐大,效果必然很好的場面話。

反正,大家都是簽了宣傳合同的。

配合劇組宣傳本來就是分內的工作,誰也不能說什麼。

英鳴從那天之後對劉莉就很忌諱,吃飯出門都儘量避開,幸虧本來也沒太多對手戲,碰頭的機會本來就不大。

這新聞不止上了報紙,還上了電視。

幾個娛樂台都輪流播了一遍,內容不盡相同但是鏡頭的取角各有區別,劇組裡有人看到了拉英鳴去看的時候,他連掃都沒掃一眼就回房了。

但是也就因為這場有點接近鬧劇的宣傳,沒過兩天,導演通知英鳴要給他加戲。

英鳴當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是沒來得及開口,因為旁邊的助理導演先一步幫他解惑了:「特地加了你跟劉莉的感情戲。」

說完了後面還補了說明:「是投資方特地要求加的,英鳴,你運氣不錯。」

這也叫運氣不錯?

英鳴想冷笑,不過表情上,只是很輕地扯了下嘴角。

 

英鳴和劉莉加了對手戲這件事,想當然也上了新聞。

外界有不少猜測,有的人說是劉莉要求的,也有的人說是英鳴要求的,反正也沒辦法求證,問到當事人,眾口一致說是導演的安排。

但是平時私下,劉莉對英鳴熱絡了不少。

道理上,因為英鳴和石毅是朋友,他和劉莉之前就認識了,吃頓飯或者互相拍戲的時候照顧下也是無可厚非。問題就是英鳴本身和劉莉就沒多熟,他雖然知道劉莉和石毅的關係,但是說到底跟他牽扯不大,現在莫名其妙地被捲進去,他不覺得高興只覺得麻煩。

「怎麼,跟我吃頓飯就這麼痛苦啊?」劉莉坐在他對面笑了一下。

旁邊的人看見,剛好只能看見英鳴的背面。

他點了根菸:「劉莉妳到底想幹嘛?」

所謂他是gay的這種蠢話,外面的人看看熱鬧也就罷了,劉莉不可能相信。

要說之前那場強暴戲是為了宣傳電影,現在已經拖了這麼久了,也是時候收手了,再鬧下去,誰都不好看。

劉莉笑了一下:「英鳴,你入行這麼久了,我還以為你很瞭解規則呢。」

「我就是因為瞭解才配合了這麼久。」他吐出一口煙霧:「但是凡事適可而止,否則過猶不及。」

如果對方不是劉莉,或許他的忍耐力還能再久一些。

石毅是他朋友,哪怕彼此關係沒到了多鐵的地步,終究也還是朋友,圈內的關係雖然亂,但是朋友之妻不可戲,劉莉搞到現在,最後真正不舒服的只會是石毅。

「究竟你排斥我的原因是心裡有人了,還是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劉莉單純是好奇。

她自認對男人是有吸引力的,英鳴這種人,本身也不是剛入行的菜鳥,還守著堅貞不屈那套可笑的東西,大家哪怕是隨便玩玩也沒道理拒她於千里之外。

或許最初她的目的只是為了製造些話題,順便配合下電影,但是後來,多少是有些較勁的。

她沒遇到過英鳴這種人。

看著一臉什麼都玩得起,骨子裡卻秉著一個很詭異的原則。

英鳴皺了下眉:「你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但是這件事到此為止。」

刻意留下探他的班,吃飯的時候給他倒水,甚至晚上拉著他一起對臺詞什麼的。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她的意圖是什麼。

有人羡慕英鳴豔福不淺,也有人說劉莉這是要一網打盡,但是對英鳴來說,這就是麻煩。

他沒耐性玩了。

「明明對你沒有壞處。」劉莉終於也斂了幾分笑意:「這部電影拍到現在大家的戲份都在減只有你的在加,說起來,你還得謝謝我。」

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機會。

趁著這個話題還熱,適當的炒作有什麼不好。

反正也沒有人真正會去當真,她都不介意媒體在外面說她的那些話了,難不成英鳴還要保著自己緋聞絕緣體的名聲?

「劉莉,妳到底搞沒搞清楚,石毅是我朋友。」

忍到最後,英鳴還是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結果他不說還好,一說劉莉反而笑了:「你什麼意思,你覺得因為你和石毅是朋友,就不能跟我傳緋聞了?」

「妳就當是吧。」

對面的人笑了半天才抬起頭:「英鳴,你太好玩了,你覺得石毅把你當成多重要的朋友?」

這年頭還有人會介意這種東西?

她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不說別的,我壓根也不可能真的跟你有什麼,石毅看了新聞連一點反應都沒有,你不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多?」

英鳴只是抽著自己的菸:「也可能是妳想得太少了。」

「不管怎麼樣,這話題既然已經起來了,你想抽身也沒那麼容易,有什麼話,你去跟投資方說吧。」態度優雅地站起來,劉莉撩了下頭髮,然後在英鳴的視線裡走出餐廳。

英鳴坐在桌面慢慢地抽著手上的菸,因為繚繞的煙霧而瞇起眼睛。

所以他絕對不會找圈內的女人做共度下半生的對象。

不合適。

 

劉莉在外面傳她和英鳴的緋聞傳得滿天飛的時候,還一直在跟石毅保持著聯繫。

下了片場就會通電話,偶爾會出去吃飯,當然都是選一些比較熟悉可靠的地方,石毅的關係想安排這些並不難,而劉莉對於躲避記者也早就駕輕就熟了。

有時候被跟蹤,不是對方的技術好,而是她想讓人拍到點什麼。

石毅對劉莉和英鳴的緋聞並沒有多問。

看到報導的時候,提過一句,但是劉莉當時的答案是記者無聊亂寫的,他也就沒有繼續往下問。

不過這段時間確實沒有見過英鳴。

主要他這段時間公司也忙,見劉莉都不多,更不用說英鳴了。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不問不說不想,不等於你心裡就真的不在意。

今天他約劉莉吃飯的時候,新聞正好又在重播英鳴和劉莉那天拍的強暴戲,他看了兩分鐘,沒忍到最後還是關了電視。

然後一直到劉莉出現,他心情都不是太好。

吃飯的時候,他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妳跟英鳴的事兒,怎麼最近越傳越誇張了。」

石毅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抬頭。

拿過旁邊的紅酒很淺地抿了一口。

劉莉看著他笑了一下:「怎麼,吃醋了?」

石毅沒回答,只是很慢地晃了下酒杯。也不能說他是到了吃醋的程度,畢竟,他和劉莉其實暫時的關係還是一個開放式的過程,沒人說得好下面的發展是如何的。

但是他不否認他有些不舒服。

不僅僅是劉莉在鏡頭前的一些含糊其辭,更重要的是英鳴是他朋友。

他把一杯紅酒喝完了,才抬頭看了劉莉一眼:「這電影還要拍多久?」

「也差不多了,英鳴的戲份沒有多少了。」

知道石毅在乎的是什麼,劉莉淺笑了一下,眼底不乏幾許不易察覺的得意,她越過桌面握住石毅的手,曖昧地摩挲著:「放心,我跟英鳴根本什麼都沒有。」

她對面的石毅點頭:「我知道。」

 

正好第二天晚上,石毅有個朋友給女朋友過生日。

他給英鳴打了通電話,問他出不出來。

英鳴沒有夜戲,所以就答應了,寇京開車接的他,兩人到了被包下的酒吧時,只提了石毅的名字就被領到了裡面。

其實今天人不多。

但是面熟的很少,似乎沒有英鳴那個圈子的,石毅坐在主位旁邊,看見英鳴和寇京的時候,抬了下手做示意。

沒等兩人開口,他直接拎上來一瓶酒:「遲到了什麼待遇你倆也清楚,來吧!」

寇京有點意外。

其他人沒看懂裡頭的門道,本來還以為石毅是開玩笑的,結果他笑著打開酒瓶,往旁邊的碗裡倒完了酒推給英鳴:「你喝剩下都歸寇京的。」

這話一說寇京臉色都白了。

這酒的度數點了能著吧?

這麼喝還不得喝吐血了。

英鳴來的時候抽著菸,看了石毅兩眼,一時沒動。

寇京趕緊往前湊了一下:「石公子你這是幹嘛啊,鳴子不是得拍戲麼。」

旁邊有人也想勸,不過石毅沒搭理。

他還是看著英鳴,一聲不吭。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英鳴端起碗來就喝了。

喝得挺猛。

這酒度數太烈,他喝了兩口差點被嗆到,皺眉頓了一下,一直到把這一碗喝完。

空碗放下,自己又去倒。

寇京覺得有點尷尬了,他攔了英鳴一下:「靠,別喝了,這麼喝非出人命不可。」

英鳴沒理他,嘴裡咬著菸,慢悠悠地倒滿一碗,端起來的時候都沒去看石毅,悶頭繼續喝。

這次他喝得沒那麼快了,但是一滴沒灑,就真的一碗這麼乾下去了。

然後繼續倒。

他咬著菸,倒酒的時候就瞇起眼睛,煙霧繚繞在他和石毅中間,顯得氣氛有些詭異。旁邊圍觀的也沒人敢插嘴,因為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人是石毅叫來的,結果來了就讓這麼喝,話都沒說一句,連今天正主請客的都沒接話,其他人就更沒立場了。

石毅看著英鳴一碗接一碗地喝,表情有些陰沉。

一直到對方第三碗喝完了,終於伸手過去把酒瓶按住:「行了,知道你酒量好。」

英鳴這才抬頭掃了他一眼,嘴角的弧度有些嘲諷:「怎麼,不用喝了?」

他平時拍戲不戴眼鏡。

石毅按著酒瓶他都沒撒手,直直地看著對方,眼底透著一股了然,但更多的是調侃。

被他這麼一反問,對面的石毅下意識皺起眉。

彼此就這麼膠著著。

一直到旁邊的人都開始發毛了,石毅才用力把酒瓶從英鳴手上拿了回來,不爽地往旁邊一放:「我操!」

這一下手勁不小。

英鳴看著石毅也點了根菸抽上,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再抬頭:「媽的,你小子下次再遲到,這一瓶我肯定讓你灌下去!」

然後自己把那杯酒喝了。

英鳴笑了一下,旁邊寇京帶頭樂了。

在場很多人其實都不知道究竟為什麼笑的,但是這一鬧騰,倒是把剛才的那份尷尬沖淡了。

後面多數是寇京的自由發揮時間。

他本來嘴皮子就利索,黃段子冷笑話一肚子都是,一個勁兒地往外倒,其他人就跟著捧場。

英鳴坐在比較靠門邊的位置,因為剛才酒喝得有點猛,胃裡不太舒服,就打了個招呼去洗手間。

石毅看著他跟人笑著點頭的樣子,眼神有些複雜。

 

英鳴已經明確表示炒作他不願意繼續配合下去了,但是這件事並沒有算完。

投資方和導演監製的想法顯然與他是相悖的,而劉莉的態度,更讓整個事件當中,英鳴的意見顯得有些無關緊要。

劇組裡,很多人都明白究竟怎麼回事。

有看熱鬧的,也有傳閒言碎語的。

不過任何事有人高興就必然有人不爽,劉莉之前說整個劇組的人都被刪減了戲份只有他一個人加戲,並不是隨口說說的,這是事實。

雖然加的內容讓英鳴覺得很扯,但一樣會促成別人心中的不滿。

意見最大的當然就是做為男主角的董曉。

他和英鳴是舊識。

大概在英鳴最紅的那段時間,跟董曉是合作過的,不過那時候是董曉給英鳴做配,演他的朋友,如今風水輪流轉,換了英鳴要給他做配角,還是配角的配角。

這大概也是娛樂圈有意思的地方。

時間和機遇可以改變很多的東西,有些人一夜紅起來卻連自己也莫名其妙,有些人以為自己已經是風頭無兩了,但只需要一個意外,就可能從天堂掉到了地獄。

不過其實英鳴哪種都不算。

他見到董曉的時候甚至還打了聲招呼。

臺面上,兩人相處得還算可以。

不說有多熟稔,但是好歹也合作過,總能隨便找兩句話題出來聊聊。

直到劉莉和英鳴的這起緋聞炒作帶起了談論的話題。

爆發點大概是加戲這件事。

董曉得到通知的時候非常地不理解:「一個打手有什麼必要跟女主發生感情糾葛?根本沒有意義吧?」

更別提這個打手一共也沒兩句臺詞。

「不需要挑得很明朗,只是很隱晦地表達出一種朦朧的感覺,其他的讓觀眾去猜測就行了。」

導演顯然是已經思考過了,甚至帶了點莫名的興奮:「哪怕是殺手,也有自己的感情,他對女主的心態其實是求而不得,所以最後他跟男主的對手戲,才會特別的激烈。」

這麼一解釋,旁邊飾演反派的老演員笑了:「那要我幹嘛,我看直接讓董曉和英鳴對掐算了。」

他說完英鳴也笑了。

「或者乾脆讓趙老師也跟劉莉來一段,我跟趙老師打。」

話題越說越扯,英鳴看了旁邊的趙睿一眼,後者了然地拍了拍他肩膀,兩人對視一笑,眼底盡是諷刺。

他跟這幫年輕人本來也不是一個層次上的,接這部電影就是因為報酬還可以,商業片談不上什麼電影文化,他湊湊熱鬧充個場面,戲份多少也不會影響到他的酬勞,所以看著這種爭戲份的戲碼,只覺得有點滑稽。

這劇組待了這段時間,他就對英鳴的印象還不錯。

可能是對手戲比較多,覺得還挺敬業,看著以為跟其他人差不多,真接觸了發覺人挺有意思。

英鳴心很細。

有些夜戲或者動作戲,都能感覺到他會照顧著其他人。

外人看娛樂圈覺得是個你死我活的爭鬥場,但說穿了他們這些演員都是同事。

有些地方,能幫一把的強過拼命掣肘,與人方便才能自己方便。

可是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明白這個道理的了。

導演對於董曉和其他人的調侃只是很淡然地擺了下手:「我跟監製商量過,已經這麼確定了,新的腳本下午就能給你們,到時候你們熟悉一下。」

他開這個會就是做個通知,不是為了討論意見。

董曉皺著眉沒說話,視線掃到對面的英鳴,排斥的情緒顯而易見。

幸虧英鳴壓根不在乎。

無論加不加戲,他在這個劇組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等他拍攝的部分結束了,就打算出去旅行一趟,避開這些麻煩。

至於具體還要拿他和劉莉的事炒多久,英鳴已經有些不關心了。

不能撇清關係,至少可以不配合。

媒體在訪問的時候每次扯到這個話題上都會被他帶過去,有時候問的頻率太高,他索性把王義齊扯出來,寧願把話題轉到性向的無聊猜疑上。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炒作的內容太過繁複而有些厭倦的時候,很突然的,石毅和劉莉私下約會的照片被曝在了網上。

雖然照片上的內容本來沒什麼,只是兩個人一起吃飯的照片。但是發照片的人言之鑿鑿說劉莉和石毅是男女朋友的關係,甚至經常在對方家中過夜,媒體在刊登這個消息的時候,沒有敢寫出石毅的真正出身,只說是權貴之後,出身顯赫。這種在言語之間不斷暗示,留給了好事者一個不小的想像空間。

於是,不同的媒體爭相開始編寫這段最受歡迎的八卦故事,劉莉和英鳴的關係,劉莉和石毅的關係,甚至石毅和英鳴的關係,包括之前石毅的一次探班,也被人翻了出來。

不同的版本,不同的內幕。

扯到最後,連石毅和英鳴為了劉莉曾經爭風吃醋,在酒吧裡大打出手都寫出來了。

寇京後來打電話給英鳴求證的時候,他只是冷笑著嘲諷了一句:「就可惜了石毅不是演員,不然找來客串多有效果。」

劉莉這個女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英鳴對這種事是已經習以為常了。

石毅卻極為不適應。

當他第一次走出公司門口被幾個小報記者圍著問長問短要採訪的時候,旁邊的歐揚表情都快扭曲了。

「你終於想通了,肯通過公關來進行形象宣傳了?」

這話說得不無調侃,石毅瞪了他一眼,沒吭聲。

一直以來,因為出身背景,他在媒體面前都很低調,哪怕是業內的雜誌安排專訪也都多數是歐揚出面。

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家庭被曝光太多。

利用出身這樣的辦法,他不需要。

但是,現在這些原本被他刻意低調化的東西突然成為了別人口中的談資,還不是因為他的事業,而是因為感情問題。一次兩次尚且能忍下來,次數一旦多了,石毅的脾氣就上來了。

第三次發覺被人盯梢的時候,他直接扣了對方的相機。

「如果你們敢再無權刊登我的照片,我就直接發律師信。」

石毅從來不是一個脾氣好的人。

凡是踩到他底線的,他下手從來不會客氣。這些小報記者或許藝人覺得難纏不敢輕易招惹,對他來說卻無所謂。

讓這些小報在行業內消失個一兩家,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他不喜歡惹麻煩,但是絕對不怕麻煩。

或許是石毅這種強硬的作風多少起了點效果,之後這件事平息了不少,起碼沒有媒體再繼續拿著他和劉莉的關係大做文章。

這件事讓劉莉心裡有點不舒服。

「石毅,你是不是覺得跟我的關係,是見不得人的?」劉莉問石毅這句話的時候,倒是沒有動怒,看起來,似乎是漫不經心的隨口一問。

當時石毅皺了皺眉:「不是你一直以來強調要避開媒體的?」

公眾人物是劉莉不是他,似乎問題不在他這裡。

劉莉笑了笑:「那如果,我想公開咱們的關係,你願意麼?」

「公開?」

石毅覺得這兩個字有些玩味:「你要怎麼公開?」

「我不想再被那些記者追著問我對誰有沒有感覺,跟誰有沒有可能……」劉莉的手指劃過石毅的胸口,撩開第一個釦子,不斷地往裡攀爬:「石毅,你對我們的關係,是不是認真的?」

兩人躺在床上,臥室裡幽暗的燈光籠在兩個人的身上,氣氛很好。

石毅靠在靠枕的旁邊,看著劉莉眼底那份很淡但是清晰的期待,他沒有阻止對方的動作,但是也沒有立刻答應。

接觸這麼久,他不會說對劉莉沒有感覺。

雖然還沒有發展到嫁娶的階段,但是無疑他對劉莉跟玩玩的物件不同,之前劉莉和英鳴的事會讓他不爽,很大原因也是因為他對這段關係沒有那麼隨便。

但是到沒到公開的時候?

他還需要考慮一下。

一旦確定了,意味著他甚至要跟家裡那邊有個交代。

劉莉並不是一個帶不出場的女人,只是社會的關係有些複雜。

石毅的這份猶豫,劉莉都看在眼裡。

她很聰明地沒有繼續逼問,而是用動作不停地挑逗著面前的這個男人,等到對方摟著她的時候,嫵媚地瞇起了眼睛。

女人和男人之間可以很複雜,也可以很簡單。

在石毅的表情裡,她已經看到了認可,哪怕是只有片刻的一閃即逝,對她來說,就已經是勝券在握了。

 

然後,就在英鳴拍攝殺青戲的那天,石毅很突然地到了片場探班。

這是第二次他出入拍攝現場。

依然是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甚至,沒驚動什麼人。

也是湊巧今天拍攝的戲份動靜很大,劇組人出奇的多,進進出出的。因此沒人有功夫去注意他。

他給劉莉發了個短信告訴她自己過來探班了,然後往拍攝棚那邊看了兩眼。

看了一會兒,他才看懂今天拍的是英鳴被殺那場。

因為之前所謂的加戲,導演特地加強了這段戲的動作衝突。

計畫拍攝兩天,在動作導演重新設計完動作的時候,延至了一週。

今天是最後一天。

英鳴是用著十二萬分的耐性在拍這場戲。

他現在渾身都疼得厲害。

董曉對於戲份的不滿幾乎都發洩在了拍攝的動作上。

雖然不太明顯,但是在一些不必要的地方,他下手很重。

其他人或許有看出來的,但是不方便插嘴,畢竟董曉是這部電影裡的男一號,得罪他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看他對英鳴的態度也看得出來這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忍一時也就風平浪靜了。

當然,這個忍一時對其他人來說是無所謂的事。

對英鳴來說卻不太容易。

不僅僅是因為身上各處受的傷,還因為董曉這種幼稚的行為搞得他心裡很不爽。

他有點想翻臉。

 

石毅的印象裡,英鳴是個大部分時候都挺不在意的人。

雖然兩人談不上相交多深,但是接觸的時候,真到了需要一個人讓一步,往往退讓的那個是英鳴。

看起來也是個會跟人較真的性格,其實看東西比其他人都要淡。

玩的時候挺瘋,但是最後保持清醒的多數也是他。

或許演員,生活中也難免會有一些那種痕跡流露出來,你能感覺這人其實你碰不到最裡頭,他給你看的,就是他想給你看的東西。

這也是石毅一直沒有跟英鳴太接近的原因。

對他來說,他習慣了把身邊的人都看透,但是英鳴恰恰不是一個好懂的人。

不是說就一定琢磨不明白。

只是你肯定得花心思。而且,英鳴的這層殼,對他本身而言,是一種驕傲。

石毅不想去觸碰更底下的東西。

那對他和英鳴來說都會是一種壓力,大家做朋友,不該搞得這麼麻煩。

所以,石毅沒見過英鳴有攻擊性的那一面。

哪怕他一直都知道。

 

一個人想要發火,到真正爆發出來,過程往往很短暫。

當英鳴第七次感覺到胳膊上那股突如其來的壓力時,火氣一下就起來了,他猛地一下站起來,也不管董曉到底站穩了沒有,這一使力,董曉差點被他掀翻在地上。

退了三步才勉強穩住身形,表情有點狼狽。

其他人也有些意外地看著英鳴。

他拍了拍胳膊,做為被注目的焦點,臉上沒什麼表情。

重新調整好姿勢恢復到準備的動作,英鳴頭都沒抬:「剛才的力道不到,再來一次吧。」

連導演都愣了一下。

但是英鳴拍戲的時候從來不是一個麻煩的人,NG的次數更算是少的,他這麼說再來一次,別人也不好說什麼。

尷尬的是董曉。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剛才英鳴那一下是故意的,他措手不及的反應,顯得有些丟臉。

董曉也不爽了。

他第二次踢的時候,比第一次還要用力。或許是他一直以來最使勁的一次。

因為他胸口憋的那口氣,讓他堵得慌。

當年出道的時候英鳴就一直壓在他頭上,他準備了那麼多年,犧牲了那麼多才終於得到那麼一個機會,卻被一個半路殺出來的小子奪走了一切。

那些光環,原本是屬於他的。

公司上下都看好了他是當年的最佳新人,說是眾望所歸一點都不誇張。

但他最後還是輸了。

不僅是輸給了英鳴一個新人獎,甚至還要在以後的電影裡做他的陪襯,一個被人記不住的同學。

這口氣,他憋了十幾年,現在才有機會討回來。

風水輪流轉,終於到了英鳴來給他做配的時候,還不如他當年,嚴格說是個男配的男配。

如果不是因為劉莉和王義齊,這場電影拍完了大概都沒有人想得起來英鳴。

那些過去,已經被人徹底遺忘了。

董曉是做著這樣的打算的,在電影宣傳期的時候,如果採訪的時候有記者問起來,他會提到當初跟英鳴的那次合作,會提醒其他人,如今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

結果天不遂人願。

事到如今,他如果不把這口氣爭回來,他不甘心。

所以,這一腳他用上了全部的力氣,臉上猙獰的表情,絕對不僅僅是演技。

石毅看出來了。

他皺了下眉,下意識想提醒英鳴。他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片場的很多規矩,他壓根也不清楚。

不過他的提醒沒有英鳴的反應快。

董曉抬腳的時候他人就避開了,因為動作太快了其他人都來不及反應,董曉錯愕之下這一腳直接劈在了地上。

就像一股電流,後腳跟上的麻意一直竄上後腦勺。

那是一種言語不出來的痛苦。

董曉倒吸一口冷氣,覺得自己大概臉色都白了。他看著英鳴就地滾開避過了他的劈腿,然後站起來涼涼地看了他一眼:「董曉,劈腿不是這麼劈的,你準頭太差。」

一邊說,一邊對著旁邊的木板抬腿猛地一個下劈。

那其實是道具,質材要比一般的木板脆很多。

但是即便如此,英鳴這一劈,還是讓滿場的人都驚了一下。

董曉還沒從剛才的痛楚裡恢復過來,就看著英鳴衝他笑了笑:「得這麼劈。」

他像被人當眾扇了一巴掌。

半天擠不出話。

旁邊人看著這場變故,沒有人吭聲。

過了大概有五秒鐘,導演才輕聲咳嗽了一聲,讓燈光和攝影準備:「行了,那就再來一次。」

但是董曉沒動。

他僵著臉色轉過身:「要不導演,休息一下吧,我找找感覺。」

聲音都是啞的。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現在有多狼狽,導演順水推舟地同意了,所有人休息十分鐘。

英鳴甩甩手越過董曉走到旁邊,剛走過攝像機,抬頭看見了石毅。

「誒?」

他意外地揚起眉:「你怎麼來了。」

石毅笑著跟著往旁邊走:「平時沒看出來啊,練過?」

「就練過拳擊。」英鳴說完扯了下嘴角。如果他最初玩的是散打,剛才那一劈就不止是那樣了。

後半句話他沒說出來,但是石毅笑意又深了些:「我看你腿比他手好使多了。」

英鳴轉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兩人都笑了。

有些人,就是喜歡不痛快。

你給他舒服日子,他不願意過。

兩個人找了一個比較避開人群的地方,英鳴看著手上化的青青紫紫的傷妝,很輕地蹭了一下,然後靠在旁邊的門上:「來找劉莉?」

「嗯,來看看。」

「這個當口你也敢過來,不怕被人圍啊?」

所謂自投羅網說的就是石毅現在的表現吧,滿世界都巴不得要再拍兩張「證據」,他自己倒是往槍口上撞。

石毅掏出菸來點了一根,然後把菸盒遞給英鳴,沒解釋。

他不解釋當然對面的人也不問了,靠著門邊慢慢地抽著菸,不需要特地找話,也沒什麼尷尬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劉莉就到了。

她在人群裡找了兩圈才看見縮在角落裡跟英鳴抽菸的石毅,揚著無比燦爛的笑容,徑直就走了過去。

在片場,劉莉任何時候都是別人注意的焦點。

所以她朝英鳴和石毅走過去,想當然就有人發現了片場的陌生臉孔。

不知道是誰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這是不是就是照片上那個……?」

一句話像掉進熱油裡的涼水。

片場瞬間騷動了一下。

英鳴朝旁邊看了一眼,搖搖頭:「正主來了,我趕緊騰地兒。」

他菸抽了一半,咬在嘴裡,劉莉還沒走到跟前,他轉身就要走。

結果被石毅一把拉住。

「菸抽完吧,一會兒一起吃飯。」

他態度很坦然,也不怕旁邊人好奇打量的目光。看著劉莉笑意盈盈地朝他這邊走,眼底毫不掩飾的笑意。

之前有人不是寫他和英鳴不合麼?

既然他人都已經到了,索性把那些沒譜的事兒也一併解決掉。

這根菸沒抽完,現場就出現了記者。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就在附近蹲點,看見劉莉就圍了上去,沒敢直接去問石毅,而是把話筒遞給了英鳴。

結果後者一閃避開了。

他笑著衝記者擺了下手,不欲接受採訪的態度顯而易見。

英鳴把菸掐了扔在垃圾桶了,很輕地拍了一下石毅的肩膀:「你倆去吃飯吧,我接下來還有戲份。」石毅側過頭:「那下次再約吧,我給你電話。」

「行。」

簡單地答應下來,英鳴趁亂閃進了拍攝那邊,導演看見他過來了,招呼董曉也準備。

旁邊的場務趁機清場。

劉莉面對記者的追問其實回答沒有太大變化,無非就是老一套。涉及到石毅的部分,被她很含糊地掩蓋住了。

但是,最後她和石毅是挽著手離開的。

轉身離開的時候,鏡頭一直對著他們在狂拍,兩個人視而不見。

石毅今天來,就是為了把關係公開化。

這種事當然不可能開個新聞發佈會去做交代,這種方式,就算是已經挑明了。

劉莉一直笑得很優雅。

她在人前的形象就是這樣,看著很知性很有氣質,說她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女神,也不算誇張。所謂出得廳堂下得廚房,找到石毅這樣的男朋友,多數人是不意外,或者覺得順理成章的。

男財女貌,娛樂圈婚姻的標誌特色。

英鳴看著石毅和劉莉相攜而去的背影,很緩慢地收回視線。

董曉還在旁邊瞪他,對於剛才發生的事顯然還沒辦法接受,眼神凌厲得恨不得現場就跟英鳴動手。

不過,如果以後有機會董曉大概不會忘記今天這筆帳了。

想到這點,英鳴很突兀地笑了一下。

他原本以為,自己骨子裡那點叛逆,都因為時間的沖刷被磨得差不多了。

現在看來竟然還有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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